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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狮


我是一只海狮。
我的家…在很远的东海。


原本我不该知道自己是只海狮,也无所谓我的家是片什么海,可现在也不得不知道了。有些事,知道就意味着失去。比如自由,比如家。


“蓝天”海洋世界是我现在居住的地方,算是有片水域生存,但称不上家。


我很喜欢睡觉。晚上睡,白天也想睡。但白天总是训练和表演,很难有觉睡。


对了,还没告诉你我的人类名字——Mark。这是训练场里最爱满嘴跑火车的一个胖老头给我起的。他人虽然不着调,起名字还不算难听。


我是一只很识时务的海狮,相比这里的很多其他动物而言。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,我就是饲养员们口中最“聪明”的小动物,总是最快完成训练任务,表演也是最出色的。不是因为我比其他动物智商高,只是我把吃鱼和睡觉放在人生的第一位。有鱼吃,有觉睡,便就这样赖活着吧,一只小小的海狮,还能求什么呢……


可是Perth跟我不一样。是地域差异的原因吗,它是由南海来的。听说,那是片更辽阔、更壮丽的地方。


Perth是我短短一生里见过的最倔的动物了,像个永不言败的斗士。 抗争,是它与生俱来的使命。


我喜欢Perth,很喜欢。它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,某种强烈的、澎湃的。可我也清楚知道,那是任何一只生活在人类社会的海狮所不能拥有的东西,它必将带领我们走向绝路……


Perth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。中午我藏了一条鱼在嘴巴里没有吃,打算找机会偷偷塞给Perth。可Perth比我想的还要倔强,为了照顾它的自尊,我主动得嘴巴都已经贴上它的嘴角了,居然还是不肯吃。


我说:“Perth,你图什么呢?”


“我想回家。”


“可是Perth,就算你再怎么不肯表演也是回不去的。你来到这里,未必会待得久。但离开大海,那是一辈子的事。”


它看着我,不说话。


“Perth,如果不想吃东西,那就睡一会儿吧。梦里总有最广袤的天和最无垠的海。”我试着放软了声音安抚它。


可Perth却不肯动摇,它用它坚定的眼神望着我说:“Mark,我不想做梦,那不是真的。”


“你为什么不能退一步呢Perth?”我有点急了。


“退了这一步,然后呢?”它反问我。


我哑然。


一步之后,是一万步的习以为常。我和它都清楚这一点。


不知怎么,我开始没那么嗜睡了。一有时间我更愿意守在Perth的身边。它的身体越来越虚弱,原本靓丽的皮毛也失去光泽,起初还时不时与我对话,现在也发不出声音了。


我说:“没关系的,Perth。我说,你听着就好。”


我把Perth驮在背上,它的体重轻得让我心疼。我已经不想再说劝解的话来折磨它了,我想它开心。


“Perth,你知道吗,昨晚我又梦见东海了,梦里好像能闻见混合着海藻味道的湿气。那里的夏天真的好美,我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,由着天地间的光影从东边流转到西边。由南至北刮来的海风浸透阳光的温度,暖洋洋地扫过我的头顶,我眯着眼睛在白色天光里瞌睡……”


“真…好…”我听到从背上传来的微弱呢喃。


我觉得心里一下子有什么东西崩开了,眼睛也难受得很,池里的水似乎带了点咸。


“Mark…把我…放下…”它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音。


我本能地顺从它,将它驼到池边慢慢放下。它趴在池塘边上,静静地看我,然后极缓慢地开口:“我…可以…亲…亲你…吗?”灰褐色的脸上似乎泛起一点红晕。


它的话音未落,我的嘴巴便已经贴上了它的唇。我想:这时候我的嘴里要是有一条鱼该多好。


正想着,突然听见“吧嗒”一声水滴击穿池面的声音,不知是Perth的还是我自己的。原来海狮也会哭呐。


我们两个就这样动也不动地贴着唇吻了一刻钟,直到Perth眼底的光芒逐寸消失,呼吸也若有似无了。


Perth很快被医疗队带走了。它被送走的时候,我在池子里发了疯似的大叫,吓得值班的胖老头一哆嗦。


Perth,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,别走,我求求你。


Perth终究没有回来。我不停安慰自己它也许只是被转移到另一个海洋公园,甚至被放回大海了呢?毕竟我的Perth,它那么坚忍,有什么是它办不到的呢……可不管我如何催眠自己,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的天性是如何凉薄与识时务,还是整宿整宿地失眠,就连平日里最爱的小鱼干,咽下喉咙也会尽数吐出……


当我终于开始承认Perth很可能已经死去的这件事时,我做了一个决定:


那丢失已久的自由,我必须找回它!


于是那个傍晚,我在数百名人类游客的注视之下奋身一跃,往表演用的刀圈里跳去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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